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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山小報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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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山小報春

朵甘思部落只有十三戶人家, 他們養著上百頭羊,居無定所。不按春秋轉換營場,因為沒有車, 全靠腳走, 從春牧場走到秋牧場都得走上一個來月。

他們的家當都在兩頭牦牛和三匹馬上馱著, 那些累積的羊毛則分掛在羊背兩旁,夜裏就支起黑黝黝的帳篷,到地後擠羊奶,吃皮口袋裏的糌粑(zān ba)。

就這樣年覆一年。

可今年他們僅有的窩點, 能在冬天避風的房子也倒塌了,所以他們也錯過了今年皮毛的皮毛交易。

屋逢t連夜偏漏雨,黃毛風滾滾而來, 將他們並不牢固的帳篷切的四分五裂,甚至掀飛, 羊群驚散, 人畜兩翻。

兩天過後, 他們失去了避風的帳篷, 幸好羊毛和皮子留在了蒙古牧民的地窩子裏。他們頂著寒風深一腳淺一腳走在草原上,夜裏躲在羊的肚子下,保留溫度, 回到了地窩子, 才暫時有了歇腳的地。

這是寧布坐在阿拉格巴日長老的地窩子裏, 抵靠著溫暖的火爐, 捧著熱騰騰的奶茶,痛哭流涕所說的。

“沒有了, 什麽都沒有了,嘎爾(帳篷)丟了, 羊病了好幾頭,人也病,沒吃的,”寧布用他破舊的羊皮襖抹淚,“連羊草都要吃沒了,這個冬天太長太久了。”

長老默默聽著,給他拿來了蒙古馃子,寧布謝過後抓起往嘴裏塞,狼吞虎咽地大口嚼了起來,噎得他翻了個白眼,猛灌奶茶。

“額已經”寧布捶捶自己的胸口,他打了個嗝說,“三天沒吃飽飯了,餓了就喝羊奶。”

說話的時候,地窩子的門被推開,寧布嘴裏還塞著吃的,他忙轉過頭看去,是個帶著圓頂的羊皮帽,穿著藍色厚襖子的女人,身量高挑,寧布覺得她有骨頭有肉,臉上有血色,肯定活得很好。

他已經不太記得清,上年在皮貨集跟姜青禾碰面的樣子了,只記得人高很瘦。

但他知道,這個肯定就是歇家。

寧布有點著急,他使勁嚼著,生生吞下口裏的東西,按他們藏族的禮儀來,貴客上門是得獻哈達的,他當然沒有,還得獻上酥油茶,他也沒有。

只能急急忙忙站起身,彎腰吐出他的舌頭。

進來的姜青禾一楞,並不是覺得這人有毛病,她知道藏族有些群落的伸舌禮,吐出舌頭來表示友好,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吐。

索性寧布並沒有強求她,反而是低頭跟長老詢問,然後熱情地用蒙語喊:“圖雅啦!”

啦在名字後,是藏族表示尊敬和友好的方式,避免稱呼其大名。

“寧布叔,坐吧,好久沒見過了,上一次還是上年冬天吧,”姜青禾解下帽子放在膝蓋上,坐在圓木墩上,笑著寒暄。

她的記性還成,沒忘記寧布這張臉,畢竟他的右半邊臉有一塊黑色的斑。

寧布將自己破舊到開裂的靴子往裏收,盤腿而坐,他摳著自己的襖子,有點羞愧,“上一年,上一年,”

他不知道要怎麽說上一年的事情,賺取皮子後,過了相當富足的一個冬天。新置換了幾頂帳篷,那時他們到處遷移,在日夜星辰輪換中,早就忘記了要請她當歇家了。

而他現在看著土默特部落的日子,他承認自己當時走岔了路。

尤其當他來到冬窩子時,看見炊煙騰騰,屋外的架子上曬著厚的皮襖,一雙雙沒有裂痕的皮靴,掛在日頭下大塊的風幹羊肉,拴在外頭的馬膘肥體壯,嘶鳴有力。

他看過他們羊圈裏的羊,四肢並不瘦弱,羊吃得好,長得健碩,而他部落的羊,小羊蹄撐著瘦到凹進去的身子。

而明明在此之前,其實兩個部落是相差不多的。

寧布深深地後悔了。

他面露希冀地問,“真的不能也當額們部落的歇家嗎?”

姜青禾明白他的意思,她也笑道:“我這不是正在成為你們歇家,你們把東西交托給我賣,那我就是你們部落的歇家啊。”

“寧布叔你放心,我知道你們不容易,”姜青禾頓了頓,“今年冬天羊毛和皮子都沒有賣出去是嗎?”

“想放著一起賣,啥都趕上了,就沒趕上賣皮子,”寧布說完後,盯著姜青禾,想從她的嘴裏聽到句實話,比如能將羊毛和皮子包圓。

但姜青禾沒說,她只說:“能幫的我肯定幫,要先看看羊毛和皮子。”

寧布趕緊跳起來,他跑出去拿皮子和羊毛進來,這時長老才開口,“有打算了?”

“得看看東西才成,要是不好,”姜青禾沒再繼續說,其實她還想了其他的法子。

很快寧布腋下卷著羊皮,手裏拿著兩大袋的羊毛進來,羊皮放在桌子上,羊毛則推到姜青禾腿邊,又急沖沖跑外頭去了。

姜青禾抖了抖羊皮,她閉了閉眼,那上頭的粉末蕩出,漂浮在屋子裏。

她摸了摸皮板,不算厚,而且應當是去年的羊皮,沒有得到妥善的保管,羊毛發黃打結。

在她厚厚的皮子手冊上記錄著,綿羊皮有粗毛、細毛兩種,分的再細一點有半細毛。而這種來自藏族綿羊的皮子,屬於粗毛,又粗又直,好在羊皮的皮板密實,但這種收了得花很大的功夫重新硝制。

羊皮不容樂觀,那麽來自粗毛皮上的羊毛,自然長度也不會太長,卷曲度很小,紡線費功夫,而且還要費力清洗後才能用。

除非當最簡單的棉布衣裳填充物。

長老見她面上並沒有笑意,也抓了把羊毛,他嘆了口氣。

寧布又拿了兩袋,姜青禾讓他坐下先歇會兒,她有話直說,跟牧民不能拐彎抹角,他們聽不懂。

“皮子,這個毛不行,得重新再熟一遍,要二十來天才能好,”姜青禾改換了坐姿,試圖用更溫和的語氣告訴他,這些皮子真的不屬於好皮子的範疇。

如果她收了之後,又花上一二兩請毛姨重新熟,再打理好,那能給牧民的換價則更少了,換取的糧食不能滿足三十幾口人度過漫長的冬春。

“還有這羊毛,羊毛真的太短了,要人一點點搓起來,才能紡線。最要緊的不幹凈,枯葉草絮太多,你有這麽多的羊毛,上百來袋,我光是叫人挑和分揀,也得花上十來天的時間。這些收是能收,但價肯定不會太好。”

姜青禾說得這麽直白,寧布當然聽懂了,他抓著自己的襖子反覆揉擦,“那能換多少?十袋青稞面有沒有?”

這已經是他能接受得最低的換價了。

“寧布叔,羊毛和羊皮我只能照實價收,今年市面上這種羊皮的換價在一百個錢,破損、焦板,”姜青禾點點那羊皮,“二十張最多能給二兩,羊毛的價按短毛最高的給你,一斤也才十個錢。”

“而一石青稞面的價是六十,光青稞則是四十五個錢,二十石估摸著也能換,但你還要幹草,羊草曬幹一捆的價則在二十個錢上下。”

寧布聽得稀裏糊塗,他抹了把臉,“換吧,都給你,圖雅啦,你幫幫額們吧。”

“你別急,我當然會幫你們的,”姜青禾的聲音那麽溫和,她一點不尖銳。

不像是寧布曾經見過的邊客,坐在馬上粗聲粗氣地喊,換東西跟搶一樣。

他知道換來的糧食和羊草都沒有辦法,讓他們安穩地度過冬天,有就可以了,拉著褲帶子過活吧。

“羊毛和皮子換不到那麽多的糧食,所以我給你們出了兩個主意,”姜青禾手擱在桌邊,微笑著說。

“只要額能辦到,”寧布的聲音充滿了驚喜,他甚至忘記了自己該遵守的禮,不再盤腿而坐,忽地伸直雙腿站起來。

姜青禾說:“一是,出手你手頭上的蟲草,我能幫你找買家。”

蟲草,哪怕是在更偏遠的藏區,那也不太多見的,而寧布手上的野生蟲草是上一年用好幾塊磚茶換來的,才一罐。

“如果多的話,幾兩肯定有的,”姜青禾也沒唬他,就她所知,這片地界的大夫還是認識蟲草這味珍貴藥材的。

“那第二個呢,”寧布沒被驚喜沖昏了頭腦。

姜青禾看了眼坐在旁邊的長老,轉回視線說,“我聽長老說你們部落裏頭,有位婆婆織氆氌(pǔlǔ)很厲害,如果她能出面教授手藝的話,我可以出二十石的青稞面,十石白面。”

藏族的氆氌織的很好,能用這種短粗的毛紡線染色,織成厚重密實,而且顏色和花樣都讓人眼前一亮的粗毛氈和羊毛呢,比起姜青禾的搭配來說,顏色更靚麗的氆氌更受大夥歡迎。

至少王盛幫她從藏族大部落換回來的氆氌、卡墊,都因為顏色搭配以及綺麗的花紋,而早早賣完。

她提出的這兩個方法,都帶有著強烈的個人性,就是用兩人的利益換取全部人的口糧,在沒有更多的條件下,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。

除非殺掉幾十頭他們賴以維系生活的羊,但她說不出口。

當然如果人家不同意,她也只會按照羊毛和皮子的價格來算。

“蟲草換,那氆氌額得問問阿瑪拉(母親) ,她也來了,”寧布回道。

寧t布的娘是個上了年紀,頭發花白的老人,她聽了姜青禾的話,毫不猶豫點頭,她的蒙語比寧布說得要更為流利。

“可以,額們很缺糧食的。”

“圖雅啦,紮西德勒,”這個年老的阿媽在真切地祝福她,祝福她吉祥如意。

姜青禾對此還是知道如何回覆的,她回道:“紮西德勒,shu。”

老阿媽的腿腳不便,她不太能站起來,只能坐著說:“等跟烏丹啦借點羊奶,請你吃額們的酥油茶。”

姜青禾自然應是,全部談妥之後,她先帶著寧布回到了春山灣。

在染坊將羊毛全部騰出來,幾個人快速地掰開揉散,先過一遍有沒有零碎的土塊以及故意加重的東西在裏頭。

再挑出完全不能用的羊毛,比如發黴的,這在收羊毛的時候是一定得註意的。

挑完羊毛還得分出春毛和秋毛,兩個收價不一樣,秋毛要高出兩個錢來,再是一一過稱。

百來袋的羊毛看著大,其實也只有六十斤左右的羊毛。

在收了這麽多次羊毛後,已經形成了完整的安排流程,大羊和雙草負責挑羊毛,虎妮則是清洗。

清洗完後苗阿婆會分袋上稱,安排給來領活的人,再當著領活的上一遍稱,記下給的羊毛稱重是多少,收回的線再稱,紡完的線只能比羊毛要少小半兩,少太多就賠。

這個方法治了一些手腳不太幹凈的,被抓到也老實認賠,之後雖然再也沒有人犯過,但是苗阿婆也從來沒有斷過。

“嬸,你把旁邊那炕收拾出來唄,”姜青禾走過去蹲下來說,“我請了個藏族阿媽來教點織布手藝,估摸著得要五六日,我明天去鎮上一趟。”

二牛那裏留的糧食不夠,除了買糧以外,她還得去問問那蟲草,姜青禾看不來這玩意,她問苗阿婆,“叔在家不?有點事找他問問。”

“他這會子有沒有去給人瞧病俺也不曉得,你去看看,他今晚住這不?”苗阿婆拉過姜青禾,眼神往寧布那頭瞅,小聲地詢問。

“住這的,不然沒地方去,”姜青禾回她,安排好寧布後,她立即去了苗阿婆家裏。

李郎中正在剁藥材,見了她來抖抖身上的藥材末,“瞧你臉色還挺好,總不是病了,拿了啥來給俺瞅阿?”

姜青禾把懷裏那一小罐蟲草遞過去說:“果然啥都瞞不過你,叔你瞅瞅,這玩意真的假的,好不好?”

“這是啥,”李郎中伸手接過罐子,嘀咕了一句,打開罐子口,他謔了聲,“是這玩意阿,哪裏頭搞來的,瞧著炮得很不錯,耐放啊。”

“這就是地裏長的,藥效好得很,跟那啥人參肯定比不上,不過補肺氣、益腎精,補人得很。”

“那要是賣給藥館能賣多少,”姜青禾拿回蟲草蓋上蓋子問。

李郎中搖搖頭,“你這有十條,估摸著也就是二三兩銀子的事情,你自個兒留著吧,趁著冬給自己好好補補,燉湯補人,手裏頭有錢就別往外賣了。”

他以前也是吃過蟲草的,這玩意只要用對地方,身體虛的每七天裏吃上兩頓,如此兩個月,精力充沛許多。

這才是李郎中勸姜青禾不要賣,把好東西留在自己手裏的原因。

姜青禾當然要留著,這些日子來,經常奔波,她其實感覺自己的精力也不太好,有時真的體力不支,得補補。

不過她得去鎮上的藥館問問,到底能給多少錢。

去鎮上是徐禎陪她一起去的,現在羊皮筏子已經不能在水面上滑行了,那冷風吹得人骨子裏都是發寒的,沒人受得了。

當然坐車去鎮上更不好受,顛的人屁股都是麻的,到鎮上時姜青禾走路都有點一瘸一拐。

她找了家最大的藥館進去問,夥計告訴她,“三百錢一根,你這品相還成,只才一根太少了些,要是多點,價錢肯定能再談談。”

這個價錢跟姜青禾估摸著差不多,她當然沒賣,從自己的兜裏掏出三兩銀子買下,再去談糧食的價格。

其實現在買糧是很虧的,冬天糧價高,鎮上沒地的人要買糧食過冬,糧商就趁著冬天賺一波,價錢沒有可還的餘地。

她從糧店到了胖姐那,胖姐今年底糧食生意做得紅火,嘴上叼著銅制煙瓶,咕嚕嚕吸著水煙,吐出口白煙。

“妹子,不是俺說,你咋不早點來,糧價正貴的時候你買大批糧,漲兩個錢都夠你虧的,”胖姐數落她,呼出口氣,手夾著煙瓶在桌上敲了敲。

她說:“青稞面要那麽老些,一時半會兒湊不出來,你還要幹草,哎呦這玩意價格別看才二十來錢一捆,那都是苜蓿、羊草、鴨茅這些打了曬在一起的,搶手得很。

俺還得去跟賣草的打交情,說好話人家才肯賣。他又不愁賣,光是這地多的是要吃草料的牛羊 ,夏要上油膘,秋要上秋膘,冬春則要保膘,嘖嘖,那玩意真的能掙。”

“姐,你給句實話吧,啥時候能給我湊來,這批糧我真有急用,你通融點,”姜青禾聽完,推過兩塊磚茶,又疊了一小包煙絲,笑容誠懇。

胖姐眼皮垂了垂,將銅制煙鍋又叼起來,笑了聲,“妹啊,你也是個實誠人,姐就愛跟你這樣的人打交道。也給你句實話,青稞和青稞面三天能給你湊足,幹草最多能給你湊個一百捆。”

“成啊姐,盡量快些。”

從裏頭出來,姜青禾笑得臉都僵了,好話不知道說了多少,尤其眼下賣糧硬氣得很,不是她求著你買,而是你求著她賣,半點價都講不了。

姜青禾把頭磕在徐禎背上,她悶悶地說:“明年,等明年我一早就備好,再也不往糧商的套子裏鉆了。”

她虧了啊,虧了足足小半兩,還沒法說去,誰曉得糧價漲幅比天氣變得還要快。前幾天看青稞面六十一石,現在就已經六十二了,胖姐說這都是少的,今年白米的價說出來都嚇死個人。

徐禎在車裏抱著她,摸摸她的頭。

然後姜青禾突然猛猛親了他一口,興奮地說:“我想到了!”

“想到什麽了?”徐禎疑惑,摸著自己被她牙齒磕到的嘴唇。

姜青禾半坐在他腿上,眼神亮閃閃的,“上回土長跟我說,想要有個多幾個能賺錢的法子,除了染坊和油坊的,我想到了。”

徐禎很配合地問,“是什麽?”

“是種草阿!”

姜青禾有點激動,她光是想到牧草的生長速度,不用施太多的肥料,就能猛長一大片,一年可以割很多次。

而春山灣不缺種田的好手,更別說種草了,那些邊角荒地都能包種活,要是不夠種,再往外去,那些撂荒的土地多得不可勝數。

種草簡直一本萬利,壓根不需要太多的支出,又是灣裏人最擅長的事。而且光是聽胖姐說的,她就知道這個市場很龐大。

她這會兒腦子活泛得很,她要賣的不是幹草,而是青儲飼料阿。

但是這個事情壓根沒法急,她得要有充足的草籽,有了草籽還得等開春才能種。種草收割後如何調制成青儲飼料,而不是幹草,她還沒掌握這個技術。

姜青禾奔騰的心終於停歇,但她還是高興,一路上難得哼了歌,反正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,她得一步步來。

這個法子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,都是最適合灣裏賺錢的,只要把草籽發給大夥,一畝地給多少錢,收出去再賣,得到的錢應當比染布要多得多。

不過現在她只能懷揣著這個想法,等她能見到羊把式時再問再商量,能不能走好這一步。

眼下最要緊的事,她得在糧食到時的這三天裏,跟著寧布阿媽學會編織氆氌的法子。

但事實是,壓根沒法子織,織布機是織寬布的,它不適用於織褐布,當然也並不適用於織氆氌。

織氆氌得要專門的老式木棱機,那種才能織出細密緊實,摸起來光滑的毛呢,氆氌本來就是特殊織法織出來的羊毛呢。

寧布阿媽也有點懵,“額以為你們這裏有機子。”

姜青禾有點懊惱,徐禎卻很興奮,他對於不同品種的織布機都很感興趣,“那機子還在嗎,能讓我看一眼嗎?”

寧布阿媽搖頭,“很久了,很久沒有了,額們趕路,帶著這東西不方便,你們得去更大的部落,那裏有。”

徐禎有點失望,姜青禾也失望,這制作氆氌的事情,就因為織布機卡住了,而到藏族大部落的事情,還得等王盛回來。

寧布阿媽更失望,她一個勁地問,“那糧食是不是得等交了再給?”

“壓一半嘛,之t後的等阿媽你交了再給,”姜青禾也只能說出這個折中的辦法。

這對於他們來說都能接受。

第四天的時候,運糧的車隊浩浩蕩蕩地進來了,沒有到春山灣裏,而是沿著草場的大道,一直到了冬窩子裏頭。

那成袋成袋數也數不清的糧食和幹草讓寧布當場哭嚎,那幾個藏族牧民都拉不住他,搞得大夥一起掉眼淚,終於,終於不會餓肚子了。

當糧食裝在勒勒車上,長老挑了好些身強力壯的漢子出來,護送糧食回去。

要回去前,寧布眼睛通紅,他跟姜青禾說:“看到你,就像看到了一種花。”

姜青禾笑了笑,“是白瑪嗎?”

白瑪是藏語裏蓮花的意思,也是姜青禾為數不多知道的,對於藏族來說意義重大,代表著聖潔。

她可不是自戀,而是就認識這個。

寧布搖搖頭,“不是,是報春。以前額們住的那雪山有一種花,春天還在雪裏時它就開了。”

“它一開,額們就知道,春天要來了,冷死人的冬天要走了,所以這個花額們也叫它,看到就會掉眼淚的花”

“你就是額們部落的報春。”

他的眼裏滿是淚水,報春花帶來了春天,而姜青禾帶來了讓他們能度過冬天的糧食。

姜青禾楞住,還從來沒有人這麽稱呼過她,告訴她,看見她就要高興地落淚。

她此時心裏除了有辦完件大事後的輕松,還有數不盡的愉悅,她知道來自於哪裏。

而有了糧食,寧布身上的擔子終於輕了很多,枯瘦的脊背也不再彎曲,他坐在勒勒車上,帶著糧食穿過草原,而在這漫長的路上,他們途經了很多部落的駐紮地。

有人熟悉他的遭遇,看到那滿車的糧食,忙跑出來問,“糧食,草,寧布你們不是沒糧了嗎?”

“寧布,你哪來的糧食,天吶,你富了嗎?”

寧布大聲地告訴他,“是歇家給額的!”

“歇家?”

“是啊,草原的歇家。”

從這一天起,草原歇家這個詞,出現在了眾多小部落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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